《伤“小天”》——仿王安石《伤仲永》而作

文/蜀国立秋.张永康

杭城有童，名小天，世居市井。年七岁，未尝习歌舞，一日见父母刷手机短视频，忽对镜模仿，节奏律动，浑然天成。父异焉，拍为视频，传于网络，顷刻获赞百万。其视频天真烂漫，萌态可掬，观者皆称奇。自是，父令其日更，或扮丑搞怪，或代言商品，粉丝竟至千万。邑人商贾闻之，携重金登门，父利其然也，日扳小天环谒于邑人，不使学。

余闻之也久。壬寅年初，于平台首页常见其推送，灵秀逼人，万人追捧。越二年，算法复推其视频，见其神情倦怠，动作重复，创意枯槁，已无复前时之闻。又一年，闻其父因数据造假卷入官司，账号被封，再问焉，曰：“泯然众人矣。”

立秋曰：小天之通悟，受之天也。其受之天也，贤于材人远矣。卒之为众人者，则其父唯流量是图，不使学也。彼其受之天也如此其贤也，不学且为众人；今夫不受之天，固众人，又为流量所惑，不受之人，得为众人而已耶？

注释与翻译

【第一段】

·原文：杭城有童，名小天，世居市井。年七岁，未尝习歌舞，一日见父母刷手机短视频，忽对镜模仿，节奏律动，浑然天成。

·注释：

o世居市井：世代居住在街市坊间。指家庭是普通城市平民背景。市井：古代指做买卖的地方，后泛指民间。

o未尝：不曾。尝，曾经。

o习：学习。

o短视频：现代词汇，指短片视频。

o忽：忽然。

o节奏律动：现代词汇，指音乐的节拍和身体的韵律动作。

o浑然天成：形容他的模仿自然流畅，没有一点雕琢的痕迹。浑（hún）然：完全地。

·翻译：杭州有一个小孩，名叫小天，家里世代都是普通市民。小天长到七岁时，从没学过唱歌跳舞，有一天看见父母刷手机上的短视频，突然就对着镜子模仿起来，节奏和动作浑然天成。

【第二段】

·原文：父异焉，拍为视频，传于网络，顷刻获赞百万。其视频天真烂漫，萌态可掬，观者皆称奇。

·注释：

o异焉：对此感到诧异。异，意动用法，认为……奇异。焉，兼词，相当于“于之”，对此。

o网络：现代词汇，指互联网。

o顷刻：片刻，一会儿。

o获赞：现代网络词汇，获得点赞。

o天真烂漫：成语，形容儿童思想单纯、活泼可爱，没有做作和虚伪。

o萌态可掬：现代网络用语。萌态，可爱的样子。可掬（jū），仿佛可以用手捧住。形容情状明显，好像能触摸到。掬，用两手捧（东西）。

o称奇：称赞其奇妙。

·翻译：他的父亲对此感到惊奇，就把这段拍成视频传到网上，一会儿就获得上百万的点赞。他的视频流露着天真烂漫，可爱的样子仿佛能用手捧住，看过的人都称赞不已。

【第三段】

·原文：自是，父令其日更，或扮丑搞怪，或代言商品，粉丝竟至千万。

·注释：

o自是：从此。是，此，这。

o日更：现代网络词汇，每天更新（作品）。更（gēng），更新，改变。

o或：有时。

o扮丑搞怪：现代词汇，装扮成丑角或做出怪异的举动。

o代言：现代商业词汇，代表某品牌进行宣传。

o粉丝：现代网络词汇，追随者、拥护者。英文fans的音译。

o竟：竟然。

o至：达到。

·翻译：从此以后，他的父亲就命令他每天更新视频，有时扮丑搞怪，有时代言商品，粉丝数量竟然达到了千万。

【第四段】

·原文：邑人商贾闻之，携重金登门，父利其然也，日扳小天环谒于邑人，不使学。

·注释：

o邑（yì）人：同乡的人；本地人。

o商贾（gǔ）：商人的统称。古代“贾”指坐商，“商”指行商。

o重金：大量的钱财。

o利其然：认为这样（有利可图）。利，意动用法，以……为利。然，代词，这样。

o日扳：每天拉着。日，名词作状语，每天。

§扳（pān）：通假字，同“攀”，意思是牵，引。这里指拉着小天四处奔走。

o环谒（yè）：四处拜访。环，四处。谒，拜见，请见。

o不使学：不让他学习。使，让，命令。后面省略了宾语“之”（他）。

·翻译：当地的人和商人听说后，带着巨款登门拜访，他的父亲觉得这样有利可图，于是每天拉着小天四处拜访这些人，不让他去上学。

【第五段】

·原文：余闻之也久。壬寅年初，于平台首页常见其推送，灵秀逼人，万人追捧。

·注释：

o余：我。

o闻之也久：听说这件事很久了。也，语气助词，表停顿。

o壬寅（rén yín）：干支纪年法，此处代指某个特定的年份。

o平台：现代互联网词汇，指网络内容分发和交互的场所。

o首页：现代互联网词汇，网站或应用打开后的第一个主要页面。

o推送：现代互联网词汇，指系统主动向用户推荐内容。

o灵秀逼人：形容灵气和秀气非常突出，给人以强烈的感染力。逼人，气势强盛。

o追捧：现代词汇，追逐捧场。

·翻译：我听说这件事很久了。在壬寅年年初，我常在社交平台的首页看到推送他的视频，那时他灵气逼人，受到万人追捧。

【第六段】

·原文：越二年，算法复推其视频，见其神情倦怠，动作重复，创意枯槁，已无复前时之闻。

·注释：

o越：经过，过了。

o算法：现代计算机词汇，指平台用来决定内容分发的计算规则。

o复：又，再次。

o倦怠（dài）：疲倦懈怠。

o枯槁（gǎo）：原意指草木干枯，此处比喻创意枯竭、干涸。

o无复：不再有。复，再。

o前时之闻：以前的名声。闻，名声，声誉。

·翻译：过了两年，平台的算法又推荐了他的视频给我，只见他神情疲惫，动作不断重复，创意已经枯竭，再也配不上他从前的声音了。

【第七段】

·原文：又一年，闻其父因数据造假卷入官司，账号被封，再问焉，曰：“泯然众人矣。”

·注释：

o数据造假：现代词汇，伪造流量、点击量等数据。

o官司：现代口语，指诉讼。

o账号：现代互联网词汇，用户在网络系统中的身份标识。

o封：封闭，禁用。

o问焉：打听他的情况。焉，代词，相当于“之”，他。

o泯然众人矣：

§泯（mǐn）然：消失净尽的样子。泯，灭，尽。

§众人：普通人。

§矣：句末语气词，了。

·翻译：又过了一年，听说他的父亲因为数据造假惹上了官司，账号也被封禁了。我再打听小天的近况，人们回答说：“（他的才华已经消失，）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了。”

【第八段 - “王子曰”议论部分】

·原文：王子曰：小天之通悟，受之天也。其受之天也，贤于材人远矣。

·注释：

o王子：作者仿照《伤仲永》中“王子”（王安石）的自称。

o通悟：通达聪慧。

o受之天：从上天那里接受来的（指天赋）。天，天赋，天资。

o其：他，指小天。

o贤于材人：比有才能的人（指通过后天学习成才的人）还要出色。贤，胜过，甚于。材人，有才能的人。

·翻译：王先生评论说：小天的通达聪慧，是上天赋予的。他的天资，比一般有才能的人高得多了。

·原文：卒之为众人者，则其父唯流量是图，不使学也。

·注释：

o卒之：最终。卒，最终。

o为：成为。

o唯流量是图：宾语前置句，即“唯图流量”。唯……是……，固定结构，表示只图谋某事物。流量，现代互联网核心概念，指注意力数据。

·翻译：（他）最终成为一个平凡的人，是因为他父亲一味追求流量，不让他学习啊。

·原文：彼其受之天也如此其贤也，不学且为众人；

·注释：

o彼其：他。其，助词，无实义。

o如此其贤也：像这样的贤能。其，助词，加强语气。

o且：尚且，还。

·翻译：像他那样天生聪明，如此有才智的人，没有受到后天的教育，尚且要成为平凡的人。

·原文：今夫不受之天，固众人，又为流量所惑，不受之人，得为众人而已耶？

·注释：

o今夫：发语词，表示要发表议论，可译为“那么现在”。

o不受之天：没有接受天赋。指天赋平常。

o固：本来。

o为……所……：被动句式，被……所……。

o惑：迷惑。

o不受之人：不接受后天教育。人，这里指人力、人为的教育。

o得为众人而已耶：难道能够成为一个普通人就为止了吗？意思是结果会比普通人还不如。得，能。而已，罢了。耶，句末疑问语气词，吗、呢。

·翻译：那么，现在那些天赋平常，本来就是普通人的人，又被流量所迷惑，不去接受后天教育，难道想成为一个普通人就能办到吗？

《伤“小天”》

（一首给流量时代童星的挽歌）

词曲/蜀国立秋·张永康

七岁的镜前，忽然学会了表演

爸爸的手机镜头，是唯一的乐园

没有拼音课本，没有玩具秋千

你的舞台是 六英寸的发光平面

.

小天 小天 戴着流量的冠冕

跳着大人设计的圆圈

小天 小天 笑容由算法精选

你可曾看到 云朵和蓝天？

.

天真烂漫，粉丝千万

万人追捧，宠金代言

日环谒于邑人，不使学…

光芒无限

.

金币叮咚响 是唯一的赞美

粉丝数字滚动 是心跳的成绩单

你穿上那缀满二维码的衣服

像一只木偶 在数据线上摇曳蹒跚

.

小天 小天 戴着流量的冠冕

跳着大人设计的圆圈

小天 小天 笑容由算法精选

你可曾怀念 云朵和蓝天？

.

他们说你是天才 受了上天的恩典

却忘了告诉你 天赋也会被耗干

当滤镜失效，当热点迁移了据点

你枯萎的童年，终“泯然众人矣…”

这逝去的年华 如何偿还？

.

小天 小天 王冠已锈迹斑斑

被困在过气的数字园

小天 小天 名字被新的“小天”替换

啊 这“伤仲永”的注脚…

又一篇

.

啊，又一篇…小天…

缘何悲喜 何由悲叹？

那掉线的木偶

还躺在

寂静的保险柜上面……

蓝天碎…

云朵远…

.

啊，又一篇…小天…

缘何悲喜 何由悲叹？

那掉线的木偶

还躺在

寂静的保险柜上面…

蓝天碎…

云朵远…

张永康：诗人、作家、编剧，影视音乐人，网名蜀国立秋。原《剧本春秋》杂志主编、《西南作家》杂志副主编、《龙泉山》《东安湖》执行副主编、“天下云山”微刊主编，已在全国公开刊物发表诗歌、散文、小说、报告文学作品三百余万字，著有长篇小说《心狱解码》、《绝地》，合著长篇小说《商宇》《天路》《革命理想高于天》等。音乐代表作有《千年伊人》《迁徙的游魂》《赤壁客》《山河万古》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