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一个国家，一瓶可乐的价格可能和一个普通人一个月的工资差不多，你信吗？我一个朋友前阵子刚从委内瑞拉待了一个月回来，他跟我说的第一件事，就跟这个有关。

他说他刚到加拉加斯的时候，还以为自己带的美元能过上国王一样的日子。结果走进一家叫“Bodegón”的店，人直接傻了。货架上全是美国货，品客薯片、奥利奥、亨氏番茄酱，应有尽有，标价全是美元，而且价格跟迈阿密的超市差不多，有的甚至还更贵一点。

可魔幻的是，走出这家店，外面的世界完全是另一回事。当地人手里拿的都是大把大把的、几乎跟废纸没区别的当地货币，玻利瓦尔。他说他亲眼看到，一个本地年轻人，在小摊上买个玉米饼，都要数半天钱。那一瞬间他就明白了，这个国家被硬生生撕成了两个世界，一个是用美元消费的、光鲜亮丽的孤岛，另一个是绝大多数人挣扎求生的汪洋大海。他那种想拿外汇来“抄底”的幻想，落地第一天就破了。

既然钱不值钱，那人们到底靠什么活着？这个问题他后来在一个周末的家庭聚会上找到了答案。他房东玛丽亚的表姐请他去家里吃饭，房子不大，挤满了人，特别热闹。桌上的菜说实话挺简单的，就是些玉米饼、黑豆泥，还有一锅炖鸡。最扎眼的，是一瓶两升的可口可乐，跟个宝贝似的摆在正中间。

吃饭的时候，女主人二话不说，把最大的一块鸡腿夹到了我朋友的盘子里，然后才轮到孩子们。大人们基本都没怎么动那锅鸡。后来他跟玛丽亚的表姐夫聊天，那哥们儿特别热情，听说他从中国来，硬塞给他一小块奶酪，说这玩意儿现在城里有钱都买不到，是他一个乡下朋友特地搞来的。

我朋友就顺口问了句这得花不少钱吧。那哥们儿笑得特别实在，说了一句让我朋友记一辈子的话。他说，兄弟，在这儿，好东西都不是拿钱买的。我朋友帮我弄奶酪，下次他车坏了要个什么零件，我正好有路子，我就帮他搞定。钱这玩意儿，今天能买辆车，明天就只能买个轮胎。但朋友的关系不会贬值，这才是真正的硬通货。

那一刻，我朋友说他后背有点发麻。他才理解了为什么他们会对一个陌生人这么大方。在我们看来，人际关系有时候也得算成本，看值不值。但在那儿，金钱的信用破产了，人们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，重新建立一套以信任和人情为基础的价值体系。你的人脉，你的信誉，你愿意为别人付出多少，这些才是你真正的财富。他们分享那块珍贵的奶酪，其实是在投资和巩固自己最重要的资产。

理解了这点，他才慢慢看懂了更多匪夷所思的事情。比如他刚去没几天，一个叫卡洛斯的朋友约他早上九点出门玩，结果凌晨四点一个电话就把他给炸醒了，电话那头卡洛斯的声音兴奋得不行，喊着“快！到我们了！”

他当时整个人都是懵的，冲下楼才发现，整条主干道上，密密麻麻全是车，一条望不到头的车龙，一动不动。这不是堵车，这是在排队加油。卡洛斯告诉他，他前一天下午就把车停这儿了，然后让他弟弟来看车，自己回家吃饭睡觉，半夜再来换班。为了这一箱油，全家轮班上阵，排了快一天一夜了。

他说那个场景特别超现实，排队的队伍里甚至发展出了配套服务，有卖咖啡的，有卖玉米饼的，跟个临时的集市一样。在那条车龙里，没人觉得这是在浪费生命，因为能加上油，这个结果本身就是巨大的胜利。所谓的“拉丁时间”的浪漫，在这里就是个笑话。这根本不是懒散，这是一种生存策略，是用唯一还算充裕的时间，去换取活下去的必需品。

这种系统性的问题，还体现在方方面面。比如停电，在那儿叫“Apagones”，说来就来，毫无征兆。可能你饭做一半，或者澡洗一半，眼前就一黑，然后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电了。城市一到晚上就有很多地方是漆黑一片的，去那些壮美的自然风光，比如安赫尔瀑布，路途也变得极其艰难，因为公路没人维护，航班也少得可怜。

但最神奇的是，生活并没有因此停滞。正规的商业不行了，地下的、非正式的经济却异常活跃。我朋友说，他看到无数家庭把自家客厅或者窗户改成了小卖部，卖点自己做的面包、饮料什么的，这叫“Emprendimientos”。社交媒体上全是各种以物易物的小组，你用一袋面粉换我几块肥皂，他用修车技术换别人一篮子鸡蛋。整个社会就像一个巨大的求生服务器，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，想办法“搞定”问题。

这种“搞定”一切的精神，他从房东玛丽亚身上学得最透彻。他刚住进去的时候，被她家的门吓了一跳。从楼下大铁门，到她家门口焊得像笼子一样的防盗门，再到最后那扇有两个粗壮插销的木门，一共三道关卡。每次开门，金属撞击的声音都像在坐牢。

玛丽亚跟他开玩笑，说欢迎来到我的堡垒。她还给他做了“安全培训”，天黑后绝对不能单独出门，手机在街上千万不能拿出来，因为那就等于在脑门上贴了张“快来抢我”的纸条。这种环境下，人应该会变得很冷漠自私吧？我朋友一开始也这么想。

结果他又错了。有一次楼里停水，玛丽亚家的储水罐就成了公共水源。邻居们拿着大大小小的桶来她家接水，队伍从她家门口排到楼梯上，大家有说有笑，互相调侃，没人觉得这是麻烦事，反而像个临时的派对。他才明白，正是因为外部世界太没谱了，他们才必须拼命地抱紧彼此。那些冰冷的门锁，锁住的只是外面的危险，但锁不住邻里之间那份热乎乎的人情。

他说他离开的时候一直#秋季图文激励计划#在想，我们用尺子去量别人的生活，可能从一开始就量错了地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