远处传来低沉而持续的轰鸣，安东诺夫机场的跑道在夕阳下泛着金属光泽。

瓦西里摘下沾满油污的手套，抬头望向天际——那里有几架正在降落的苏27，银灰色的机翼划破云层，像一群归巢的钢铁巨鸟。

第三架了。

他低声嘟囔，皱纹里嵌着机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工作证。

证件上的照片还是三十年前的，那时他刚被分配到哈尔科夫机械厂，负责给新出厂的战斗机安装航电系统。

现在照片里的年轻人变成了白发老人，而工厂的装配线上依然躺着未完工的机体骨架。

维修棚的阴影里传来沙哑的调笑声。

瓦西里转身时踢到了半箱伏特加，玻璃瓶碰撞的声响惊动了阴影里的人。

老伊万提着裤子钻出来，身后跟着食堂的玛利亚——她的围裙带子松了一半，灰白鬈发里还夹着片生锈的螺栓。

见鬼！你们在零件清洁室里......瓦西里的怒吼被突然爆发的引擎试车声吞没。

老伊万嬉皮笑脸地比划着下流手势，玛利亚倒是镇定地系好围裙，从口袋里摸出个涡轮叶片抛过来：新型号的备用件，够换你三天的沉默。

黄昏的光线把叶片照得发烫。

瓦西里突然想起1986年春天，车间主任也是这么偷偷塞给他一盒德国巧克力，为了让他对液压管漏油事故保持沉默。

那时工厂墙上的标语还是为苏维埃祖国制造最优秀的战斗机，现在同样的位置贴着泛黄的英文告示，某个国际观察团留下的残迹。

夜班汽笛响起时，装配车间亮起了惨白的灯光。

工人们像生锈的齿轮般缓慢归位，有人踢开了伏特加空瓶，它在混凝土地上滚动的声响像极了哑火的机炮。

瓦西里蹲在27号工位给蒙皮打铆钉，身旁的年轻学徒突然压低声音：听说第聂伯罗的工厂在帮中国人组装发动机？

铆枪的撞击声掩盖了瓦西里的叹息。

他想起上周见过的那个中国工程师，西装革履得像九十年代的美国商人，却能用纯正的俄语念出每一代AL31发动机的改进型号。

当时老伊万醉醺醺地向对方炫耀弹舱改装技术，玛利亚则悄悄记下了对方的名片。

午夜休息的间隙，瓦西里在更衣室发现老伊万正往裤裆里塞保暖衬垫。

娜塔莎今晚要收留流浪狗，老头挤着眼睛，得让它们见识见识真正的军用标准。

储物柜门咣当合上时，震落了一张泛黄的合影——照片里年轻的机械师们站在崭新的苏27旁，背景是尚未分裂的红色旗帜。

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，试飞跑道的探照灯突然全部亮起。

瓦西里望着那架披着星月涂装的战机滑入停机坪，外国观察员们的掌声从观测台飘下来，像一场遥远的冬雨。

他摸出口袋里的涡轮叶片，金属表面凝结的露水冰凉粘稠，像极了玛利亚今早偷偷抹在他后颈上的甘油——为了遮盖那些被时光锈蚀的老年斑。

当第一缕阳光穿透机库顶棚的破洞时，瓦西里在战鹰的阴影里系紧了工作服的腰带。

铆钉枪的温度终于驱散了掌心的寒意，他忽然听见老伊万在航电舱里哼起走调的《喀秋莎》，而某个生锈的金属柜后面，传来玛利亚压抑的轻笑与皮革摩擦的声响。

铆钉枪的震动从指骨蔓延到心脏时，瓦西里想起了三十年前那场测试。

那时他们装配的苏27在4000米高空解体，试飞员的降落伞被尾翼残骸缠住，像片被嚼烂的铝箔飘向第聂伯河。

而现在，他正给一架编号涂改成蓝色的同款战机更换襟翼液压管——机体内部用乌克兰语潦草标注的检修记录旁，还留着苏联时代统一印制的俄文操作指南。

车床区突然爆发的哄笑打断了回忆。

老伊万把安全帽扣在裤裆位置，正对着一台日本数控机床扭胯。

工人们围着这个六十三岁的活宝鼓掌起哄，没人注意到车间主任陪着几个穿西装的身影走进了航电测试区。

瓦西里眯起昏花的眼睛，认出其中有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国人——上个月就是这家伙，用哈尔滨红肠和河北产的老白干换走了三套发动机匹配参数。

这帮老东西能把机床操出高潮。

玛利亚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，她身上的机油味里混着劣质香水，手里攥着把刚领到的卢布，伊万说今晚用中国润滑剂，你要不要来？我家还有你喜欢的工业甘油。

跑道方向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，一架刷着乌克兰空军标志的苏27呼啸升空。

瓦西里望着那个扭曲的蓝色三叉戟涂装，想起昨天在仓库看到的场景：老伊万和总装车间的柳德米拉叠在蒙布覆盖的机翼上，身下垫着本该送去哈尔科夫空军基地的防火绝缘毯。

老头当时喊着让北约见鬼去，而柳德米拉脖颈上的青筋，和此刻爬升中的战机翼尖一样绷得发亮。

午休时分的更衣室飘着腌黄瓜和汗臭。

瓦西里在储物柜后发现玛利亚正往老伊万的工作服里塞纸条，她发皱的指尖沾着口红色，像给飞机涂伪装迷彩时洒落的颜料。

第聂伯罗的寡妇们给他寄情书，她舔掉指尖的绯红，就像土耳其人给我们厂寄零件订单。

傍晚的暴雨砸在机库铁皮顶上，盖住了中国考察团验收发动机的谈话声。

瓦西里蹲在起落架舱里更换油压阀，听见头顶传来皮鞋磕碰金属梯的声响。

那个戴金丝眼镜的脑袋探进来时，他下意识用身体挡住了用粉笔写在舱壁上的算式——那是老伊万昨晚用防空导弹燃料燃烧率公式，换算出的壮阳药剂量配比。

你们真的能独立生产整机？中国人递来根黄鹤楼，俄语比基辅政客还标准。

瓦西里盯着对方西装袖口的防污涂层，想起自己女儿在波兰做保姆时洗过的同款面料。

夜班汽笛拉响前，老伊万偷了半桶航空煤油。

老家伙们聚在报废的发动机壳体里传递酒瓶，火光把每个人眼角的皱纹照得像雷达波纹图。

玛利亚跨坐在瓦西里腿上时，他摸到她后腰的伤疤——那是1994年车间起重机钢缆断裂留下的纪念，和他们组装的最后一架出口型苏27坠毁在同一天。

黎明时分，暴雨在跑道上积成破碎的银河。

瓦西里望着那架被中国考察团签收的机体滑入雨幕，突然被老伊万拽进淋浴间。

老头浑身散发着航空润滑油和精液的气味，手里晃着台佳能相机：拍点军工品质的纪念照？就像我们在切尔尼戈夫基地干的那样！

当他们赤条条地摆弄镜头时，厂区广播突然开始播放国歌。

生锈的喇叭让旋律变得断断续续，像台即将报废的涡扇发动机。

玛利亚湿漉漉的头发贴在瓦西里胸口，让他想起解体那年大雪中的共青城——当时他们也是这样挤在装配线旁的铁皮棚里，用伏特加和彼此的体温对抗零下四十度的严寒。

试飞跑道的积水映出朝霞时，瓦西里在02号机库发现了那台中国产的数控机床。

控制面板上贴着张便签纸，上面是玛利亚歪歪扭扭的字迹：比伊万强多了。

他笑着把纸条塞进裤兜，金属支架的凉意透过工作服传来，像三十年前那个坠毁的冬日里，他徒手从雪地中挖出的仪表盘残骸。

瓦西里将涡轮叶片塞回口袋时，掌心被锋利的边缘割出一道白痕。

他望着渗出的血珠在晨光中泛着橙红色，突然听见02号机库传来金属撞击的闷响。

老伊万赤裸的上半身从机床控制面板后面探出来，腋下夹着半瓶中国产润滑剂，胸前灰白的体毛上沾着亮晶晶的机油。

他们给了三箱这玩意儿！老头用瓶底敲打着数控机床的防尘罩，里面传出玛利亚带着笑意的咳嗽声，中国人说能延长精密仪器寿命——

话音被尖锐的金属摩擦声打断。

瓦西里转头看见那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国工程师站在货架阴影里，正用手机拍摄墙上的生产线流程图。

阳光穿过他西装袖口的缝隙，在水泥地上投下一道颤抖的蓝色光斑——像是被雨水淋湿的乌克兰国旗。

午休的汽笛响了第二遍，老伊万已经趴在数控机床上演示所谓克里米亚式校准法。

玛利亚的工装裤挂在龙门吊操纵杆上，随着老家伙腰部动作轻轻摇晃。

瓦西里摸出那枚沾血的涡轮叶片，发现背面刻着熟悉的工厂编号——和1991年冬天那批问题零件是同一序列。

乌克兰当然能生产整机。

他突然对着中国工程师开口，声音比生锈的轴承还嘶哑，只要把俄罗斯的钛合金换成中国钢，美国的航电换成深圳芯片。

控制面板上的警示灯将他的皱纹染成紫色，像极了当年坠机现场闪烁的警灯。

中国工程师的镜片反着光，看不清表情。

货架后面传来肉体撞击金属的节奏声，混着老伊万断续的哼唱：......喀秋莎站在峻峭的岸上......玛利亚忽然发出一声尖锐的笑，像三十年前起重机钢缆崩断时的颤音。

瓦西里用叶片边缘刮擦着裤缝线。

他想起女儿最后一次从波兰打来电话时，背景音里也有类似的声响——华沙公寓的弹簧床垫，基辅工厂的机床防震垫，本质上都是承受压力的缓冲材料。

夕阳西沉时，验收组终于发现了被挪用当婚床的防火绝缘毯。

中国工程师皱着眉头擦拭眼镜，西装裤上还留着老伊万的手印。

玛利亚系着错位的纽扣，把卢布塞进胸衣时带出一张泛黄的照片：年轻的机械师们围在某架苏27的进气道前，其中一个人的手臂搭在试飞员肩上。

乌克兰的心脏还在跳动。

她突然用中文说道，惊得工程师差点摔了眼镜。

瓦西里这才注意到她耳后别着的发卡——是用导弹尾翼碎片打磨的，和他们当年在共青城废墟里捡的纪念品一模一样。

夜班汽笛拉响时，跑道尽头亮起陌生的导航灯。

老伊万趴在窗框上打了个酒嗝，指着那架正在预热引擎的苏27：看啊同志们，哈尔科夫的处女要出嫁了！机身蓝色涂装下隐约露出未打磨干净的红色五角星，像老人斑透过劣质粉底。

西里摸到玛利亚后腰的伤疤，指尖沾着润滑剂与伏特加的混合物。

控制面板的蓝光里，中国工程师偷偷掰下块机床铭牌塞进公文包，而老伊万正用导弹燃料公式计算壮阳药剂量，数字歪歪扭扭地写在防火毯使用手册的扉页上。

当战机的轰鸣震落机库顶棚的铁锈时，瓦西里突然看清了叶片上真正的编号——那不是1991年的问题零件，而是上周刚从第聂伯罗走私来的中国仿制品。

他望向窗外，曙光像漏油的液压管般浸透云层，而跑道上的水洼里，漂浮着玛利亚掉落的睫毛——涂着和土耳其订单同编号的赭红色油漆。

涡轮叶片在掌心转了个圈，瓦西里用指腹擦去那道白痕上的血珠。

机库顶棚漏下的阳光把血迹照得透亮，像老式瞄准具里晃动的十字线。

02号机库深处的金属撞击声越来越响，夹杂着老伊万拔高的呻吟——那动静比AL31发动机喘振还刺耳。

轻点儿！这可是国有资产！玛利亚的声音从数控机床后面飘出来，带着龙门吊链条晃动的节奏。

瓦西里看见她一条腿蹬在机床铭牌上，工装裤褪到膝盖处，露出大腿内侧褪色的镰刀锤子纹身。

空气突然被引擎的尖啸撕破。

那架待交付的苏27正在跑道上预热，尾喷管的气浪掀翻了地勤人员的帽子。

中国工程师的镜片上划过一道反光，他正用手机对准机库角落——老伊万和玛利亚交叠的剪影映在蒙布覆盖的机翼上，像两具生锈的机械关节在液压油里蠕动。

乌克兰当然能生产整机。

瓦西里用涡轮叶片刮着指甲缝里的油泥，金属摩擦声盖过了远处的引擎轰鸣，只要把俄罗斯的图纸......他突然呛住，玛利亚扔过来的润滑剂瓶子正砸在他胸口。

瓶身上中文标签被机油晕开，超长持久四个字糊成了暧昧的墨团。

机床防尘罩突然剧烈震颤起来，控制面板的警示灯全部亮起。

老伊万汗湿的背脊泛着青光，像抛光的铝合金蒙皮。

他每向前顶一次，生锈的支架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

军用标准......哈......老头喘得比漏气的增压舱还厉害，北约认证......

跑道上的战机开始滑行，震落的铁锈像雪花般飘进机库。

瓦西里眯起眼睛，看见蒙布缝隙间玛利亚绷直的脚背——她涂着土耳其指甲油的脚趾正勾着一张泛黄的工艺流程图，那是苏联时代留下来的铆接公差标准。

中国工程师的皮鞋悄悄碾过地上的零件清单，他西装下摆沾到了凝结的润滑剂。

当他把镜头转向那对在机床上起伏的剪影时，玛利亚突然用中文喊了句什么，惊得他手一抖——手机掉进盛满航空液压油的塑料桶里。

第聂伯河畔的野蔷薇！老伊万嚎叫着达到高潮，塌陷的肚皮拍在控制面板上。

五六个故障灯同时亮起，红光把玛利亚锁骨间的汗珠照得像溅射的焊渣。

她抓过老伊万的安全帽扣在自己脸上，乌克兰国徽的阴影像块瘀青盖住她潮红的面颊。

瓦西里终于看清了涡轮叶片背面的激光蚀刻——深圳某家精密仪器厂的logo藏在编号下方，像藏在皱纹里的刺青。

窗外，那架蓝色涂装的苏27正呼啸着掠过树梢，垂尾上未打磨干净的红星在阳光下渗出血色。

机床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声，老伊万瘫在急停按钮上，手指还插在玛利亚的头发里。

中国工程师蹲在液压油桶边捞手机，镜片上沾着从天花板滴落的冷凝水。

瓦西里把叶片举到眼前，透过锯齿状的边缘看见玛利亚正用防火毯擦拭大腿——毯角露出半截导弹燃料配方的演算纸，各种化学符号间混着潦草的春宫图。

我们厂的润滑系统......老伊万气若游丝地比划着，比中国货耐用......他的尾音淹没在战机突破音障的爆鸣中。

墙上的生产计划表被震落，飘过中国工程师涨红的脸——表格右下角还印着勃列日涅夫时期的红星徽记。

玛利亚掰开机床的废料抽屉，掏出半瓶琥珀色的液体。

真正的军用级，她冲瓦西里晃了晃瓶子，液体表面浮着层金属屑，1986年切尔诺贝利反应堆用的密封剂。

窗外的战机正进行横滚机动，阳光穿过驾驶舱，在机库地面投下转瞬即逝的光斑——像极了三十年前那个雪夜，共青城试飞场坠毁的苏27爆炸前的最后一闪。

瓦西里拧开瓶盖，伏特加混着钚238的味道冲进鼻腔。

当他把酒瓶举向阳光时，看见老伊万正用导弹尾翼残片抠着脚趾缝，而中国工程师的领带夹上，反射出玛利亚弯腰时露出的腰椎间盘突出护具——那上面用马克笔写着1991年荣耀属于乌克兰。

跑道尽头腾起燃烧的尾焰，新出厂的战机消失在云层中。

机床控制面板上，老伊万的精液正顺着急停按钮往下淌，在标准操作规程贴牌上冲出蜿蜒的沟壑。

瓦西里舔了舔涡轮叶片的刃口，金属味混着血腥味在舌尖绽开——和三十年前那个雪夜，他跪在共青城残骸边舔到的味道一模一样。

瓦西里的指尖在涡轮叶片刃口停住，血珠渗出，在晨光中凝成一颗小小的琥珀。

远处跑道上，新涂装的苏27正在做起飞前检查，阳光在它的垂尾上跳动，那些没打磨干净的红星底漆像从伤口里渗出的血。

这玩意儿比老伊万的假牙还钝。

玛利亚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，她工装裤的膝盖部位沾着新鲜油渍，脖子上挂着半截断裂的测隙规——那是中国数控机床的随机附件。

她抓起瓦西里的手，舌尖卷走血珠的动作熟练得像三十年前擦拭瞄准具，知道中国人往航空钢里掺什么？大连港的沙子和义乌产的维生素片。

机库深处传来金属撞击声。

老伊万四仰八叉地躺在液压测试台上，胯部盖着土耳其产的防火布，正用导弹燃料罐当烟灰缸。

军用标准！他每喊一声就拍打自己松垮的肚皮，回声在空旷的厂房里荡出涡轮引擎般的颤音，老子装配的苏27能一边狗斗一边给乘务员口交！

中国工程师的皮鞋声从配电室传来。

他眼镜片上的指纹比机床控制面板还脏，西装口袋露出一角粉红色的单据——那是用三箱二锅头换走的起落架应力数据。

瓦西里注意到他走路时左腿有些跛，就像1998年那架迫降时摔断前起落架的541号机。

轴承。

玛利亚突然用中文说，惊得工程师扶正了眼镜。

她解开两颗纽扣，锁骨间的汗珠闪着和AL31发动机尾喷管同样的哑光，你们沈阳产的轴承，寿命只有苏联货的三分之一。

她的指尖划过瓦西里掌心的伤口，带出的血丝在空气中拉长成导弹尾烟的弧度。

午休的汽笛像垂死病人的呻吟般响起。

老伊万用防火布裹着屁股跳下测试台，安全帽里晃荡着混入航空煤油的桑葚酒。

他撞翻的工具箱里滚出几个铭牌，乌克兰语和中文并列的精密仪器字样下，藏着莫斯科仪器厂1989年的生产批号。

乌克兰产的心脏，老头踢了脚正在组装的发动机壳体，回声像极了当年坠毁战机的黑匣子信号，用的是中国血管和俄罗斯子宫。

他突然扯开防火布，萎缩的性器上套着用导弹尾翼改造的金属环，上面刻着荣耀归于1986。

跑道方向传来引擎咆哮。

那架待交付的苏27开始滑跑，震落的灰尘在阳光中形成微型沙暴。

玛利亚拽着瓦西里滚进蒙布覆盖的机翼下方，她的手掌蹭过铆钉时带出一串火花，仿佛三十年前切尔尼戈夫靶场的曳光弹。

中国工程师的镜头对准了他们。

在取景框里，老人松弛的皮肤贴紧女人脊椎的曲线，像镍合金蒙皮覆盖在铝合金骨架上。

当瓦西里的假牙磕到玛利亚的钛合金髋关节时，监控室突然响起警报——老伊万把桑葚酒倒进了数控机床的冷却液入口。

第聂伯河！老头醉醺醺地骑在机床主轴箱上，阴茎上的金属环卡进了急停按钮的缝隙，我们的姑娘能在河面上做横滚！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，痰液里飘着来自沈阳的金属碎屑。

战机突破音障的爆鸣震碎了更衣室的玻璃。

玛利亚咬住瓦西里的肩胛骨，那里还留着1983年航展事故的烧伤疤痕。

她的指甲抠进铆钉孔边缘的密封胶，拽出几缕发霉的石棉纤维——和三十年前共青城工厂休息室里，那些垫在女工们臀下的防火材料一模一样。

阳光穿过千疮百孔的屋顶，把交叠的身体切割成迷彩色块。

瓦西里看见自己松弛的腹部压在玛利亚的腰椎间盘突出护具上，1991的字样正在他们汗水中模糊。

窗外，那架苏27正以七十度仰角爬升，它的阴影掠过厂区斑驳的围墙，像一把生锈的手术刀剖开云层。

中国工程师终于找到了最佳拍摄角度。

他的镜头里，玛利亚抓起一把金属碎屑撒在瓦西里背上，哈尔滨产的铝合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，像给垂死的战鹰披上新生的鳞片。

涡轮叶片的寒光在瓦西里指间转了个圈。

他眯起昏花的眼睛，看见02号机库角落里的数控机床正诡异地颤动着——老伊万青筋暴起的脖颈从防尘罩缝隙里探出来，活像一架卡在弹射轨道上的米格29。

军用标准！北约认证！老头每嘶吼一声，机床就发出轴承碎裂般的呻吟。

玛利亚涂着土耳其指甲油的脚趾钩在急停按钮上方，随着节奏蜷缩又舒展，像在给导弹尾翼做应力测试。

中国工程师的镜头转向他们时，瓦西里正用叶片刃口刮着裤缝线结成的油痂。

金属摩擦声里突然混进熟悉的旋律——挂在龙门吊上的收音机正在播放《草原啊草原》，电流杂音让手风琴声听起来像漏气的增压舱。

把美国人的芯片......玛利亚突然拽过瓦西里的手按在自己髋关节上，钛合金假体透过工装裤散发出沈阳轴承特有的寒意，塞进俄国人的壳子......她的喘息喷在老人耳廓，带着航空煤油和止疼片的味道。

机床突然爆出火花。

老伊万痉挛的后背撞翻了润滑剂桶，淡黄色液体在水泥地上蜿蜒成第聂伯河的形状。

中国工程师的皮鞋下意识避开蔓延的油渍，却踩中了半张泛黄的照片——年轻的试飞员站在尚未分裂的红旗前，怀里抱着未拆封的导弹引信。

跑道上的引擎轰鸣陡然拔高。

那架待交付的苏27正在做最后检查，垂尾上未打磨干净的红星在油污里洇开。

瓦西里数着铆钉枪的节奏，掌心伤口渗出的血珠滴在玛利亚锁骨凹陷处，像极了1986年那架坠毁战机的仪表盘警告灯。

乌克兰当然能造整机。

玛利亚用中文喃喃自语，染着机油的手指突然插进瓦西里工作服领口。

当她的指甲划过老人胸口的烫伤疤痕时，生锈的通风管突然坠落，在阳光里劈开一道灰尘翻涌的银河。

中国工程师的镜头定格在这个瞬间：两个苍老的身体蜷缩在蒙布覆盖的机翼下，像两枚卡在弹舱里的哑弹；而远处崭新的苏27正呼啸升空，垂尾在地面投下的阴影，恰好遮住了照片里试飞员微笑的嘴角。

阳光像融化的焊锡般淌进机库，在水泥地上积成一滩粘稠的金色。

瓦西里数着涡轮叶片上的锯齿，每个凹槽都对应着玛利亚腰间的皱纹——1987年总装车间那次吊装事故留下的纪念。

老伊万的嚎叫从数控机床后面传来，混合着润滑剂滋滋作响的动静，像是AL31发动机的喘振测试。

看这个焊缝。

玛利亚突然拽着瓦西里的手按在自己髋部，钛合金关节隔着工装裤传来沈阳轴承特有的凉意，中国人用激光焊接，比我们当年的氩弧焊漂亮多了。

她的指甲缝里嵌着土耳其指甲油的碎屑，在阳光下发亮得像未爆的燃烧弹破片。

跑道方向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。

那架刷着蓝色涂装的苏27正在做起飞前检查，垂尾上未遮盖彻底的红星在油污中洇开，像老人斑透过粉底霜。

瓦西里眯起眼睛，看见机械师正往航电舱里塞深圳产的黑色模块——去年美国人卖过来的同款设备，还带着亚利桑那沙漠的沙粒。

军用标准！老伊万光着屁股从机床后面爬出来，安全帽歪戴在胯部，活像具生锈的跳弹器。

他挥舞的润滑剂瓶子上印着中文超耐磨字样，瓶口还挂着丝网状分泌物，哈！中国人说这玩意儿能让机床多用二十年！

利亚突然咬住瓦西里的耳垂，犬齿刮擦着老人耳道里的助听器。

1993年车间爆炸残留的金属碎片还在那里面，每次强电磁干扰时就会嗡嗡作响，像是共青城试飞场未散尽的回音。

乌克兰产的机体，她吐出的热气带着止疼片的苦味，配上中国血管和俄国子宫。

她的手掌顺着瓦西里脊柱下滑，在第四节腰椎处摸到凸起的螺钉——那是用米格25的尾舵螺栓改造的，比基辅医院给的官方植入体耐用三倍。

中国工程师的镜头转向他们时，老伊万正用导弹燃料罐当尿壶。

淡黄色液体溅在数控机床的防尘罩上，蚀刻出第聂伯河流域的形状。

他的假牙泡在航空煤油里，牙龈上还沾着早上食堂的甜菜汤。

就像这样组装。

玛利亚掰开瓦西里的工作服，露出腹腔上Y形的手术疤痕——2001年用报废的蒙皮剪切器缝合的伤口，边缘还留着哈尔科夫医疗器械厂的钢印。

她的指尖划过泛白的瘢痕组织，像是在检查蒙皮铆接的公差。

机床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。

老伊万趴在急停按钮上，胯部的安全帽卡进了控制面板缝隙。

他痉挛的小腿踢翻了半桶航空液压油，液体漫过地面泛黄的工艺流程图纸——勃列日涅夫时代的手写体操作规程，边角还沾着疑似精液的污渍。

三十八秒。

瓦西里数着战机引擎预热的时间，掌心按在玛利亚后腰的导弹碎片发卡上。

金属的寒意透过皮肤直达骨髓，和1986年他跪在雪地里收集坠机残骸时的感觉一模一样。

中国工程师的皮鞋避开油渍，却在转身时踩到了更衣室门缝里溢出的避孕套包装——印着基辅某妓院的广告，背面却是未销毁的导弹燃料配方。

他的镜头焦点不断在交叠的肉体与待交付的战机间切换，像是无法决定哪个更有拍摄价值。

乌克兰的心脏，玛利亚突然用中文呻吟，染着机油的手指插进瓦西里的白发，用的是沈阳轴承...她的尾音被战机突破音障的爆鸣切断，垂尾激起的冲击波震落了机库顶棚的铁锈，纷纷扬扬像极了切尔诺贝利那年飘落的辐射尘。

瓦西里在涡轮叶片的反光里看见自己浑浊的瞳孔。

那里面映着老伊万抽搐的臀部，生锈的通风管道，以及窗外正在爬升的苏27——它蓝色涂装下的红星正随着仰角变化时隐时现，像是垂死者颈动脉的最后搏动。

涡轮叶片在掌心转了个圈，刃口沾着的血珠甩出一道弧形轨迹。

瓦西里望着正在组装的苏27骨架，铆钉枪的震动突然停了——老伊万光着膀子骑在水平尾翼上，裤腰卡着半瓶哈尔滨红肠味的润滑剂。

军用标准！老头吼得比发动机试车还响，肚皮拍在蒙皮上发出空腔共鸣般的闷响。

玛利亚跨坐在主梁上，工装裤褪到焊疤斑驳的膝盖处，大腿内侧的镰刀锤子纹身正随着她拧螺栓的动作变形，看见没？中国人给的钛合金铆钉...螺栓突然滑丝，她骂了句克里米亚方言，顺手抄起老伊万的安全帽垫在钢梁接缝处。

02号工位的荧光灯管滋滋闪烁。

瓦西里眯眼看见中国工程师的镜头反光——那人躲在航电舱后面，西装裤拉链开着，手机对准老伊万上下晃荡的阴茎。

那玩意儿上套着用导弹尾翼改造的环，刻着1986年光荣属于第聂伯罗。

剧震突然从跑道传来。

待交付的苏27正在进行全推力测试，冲击波掀翻了更衣室的铁皮屋顶。

玛利亚抓着的液压管突然爆裂，淡黄色液体喷在她敞开的领口，顺着钛合金髋关节流进铆钉孔里。

老伊万趁机将那瓶中国润滑剂倒进燃油校验仪，液晶屏立刻显示出超长待机的乌克兰语乱码。

能！当然能！老头踹开机床防尘罩，里面堆着用防火绝缘毯裹住的走私零件。

瓦西里认出几个AL31发动机的涡轮盘——哈尔滨产的钢材带着特有的青灰色，但喷砂编号被人为磨成了俄文格式。

玛利亚的指甲正抠进其中一道伪造的焊缝，鲜红的甲油碎屑落进油污，像极了解体那年焚烧档案的火星。

中国工程师的皮鞋碾过满地避孕套靠近时，老伊万突然拽出半截风洞测试报告垫在玛利亚腰下。

泛黄的纸张上，1991年的红色抬头被体液晕开，盖住了下面深圳某厂的二维码。

瓦西里数着战机试车的脉冲频率，发现自己的心跳正与之同步——就像三十年前在共青城，他趴在试飞员妻子身上听黑匣子回放的震动。

机床突然发出主轴断裂般的巨响。

老伊万嚎叫着射在数控面板上，精液顺着严禁非授权操作的警示牌流入急停按钮。

哈！北约认证！他哆嗦着点烟，打火机火苗映出蒙皮下未打磨的红星底漆。

玛利亚掰开腿展示私处植入的微型RFID芯片——那本该是某架苏35的敌我识别器，此刻正随着中国工程师的手机扫描泛起蓝光。

跑道上的轰鸣达到巅峰。

交付组正在给垂尾喷最后一道清漆，蓝色涂层下1987年的出厂编号若隐若现。

瓦西里摸到玛利亚后腰的伤疤，那里的缝合线来自哈尔科夫妇产医院流产室的窗帘绳。

当他把涡轮叶片插进她松垮的工装裤腰带时，叶片上的深圳logo恰好卡在腰椎第四节螺钉的十字槽里。

整机...玛利亚突然用中文喘息，染着机油的手指插入瓦西里口腔，刮擦着他1993年被航弹破片击碎的臼齿，...用俄国图纸...她的髋关节随着远处引擎节奏摆动，沈阳产的轴承发出阿尔巴特街军品商店特有的咯吱声。

老伊万醉醺醺地趴上数控机床，胯部撞到了中国考察团落下的应力分析仪，液晶屏上临界载荷的警报与他的射精频率完美同步。

阳光穿过千疮百孔的屋顶，把交叠的人影钉在蒙布覆盖的进气道旁。

瓦西里看见自己松弛的皮肤贴在玛利亚脊椎上，就像哈尔科夫厂最后那架苏27的铝合金蒙皮覆盖着来自第聂伯罗的仿制骨架。

窗外，新出厂的战机正在做起飞前检查，机械师往航电舱里塞的明明是深圳U盘，包装盒却印着莫斯科电子厂的西里尔字母。

当中国工程师终于拍够素材准备离开时，老伊万用导弹燃料罐砸中了他后脑勺。

军用标准！老头晃着生殖器上的金属环，尿液在水泥地上冲出一道通往切尔诺贝利的虚线。

玛利亚抓过瓦西里的假牙按在自己钛合金髋关节上，咬合面刮擦出和三十年前航展坠机时相同的火花频率。

最后一滴液压油从天花板坠落时，跑道传来了突破音障的爆鸣。

那架蓝色苏27的垂尾在地面投下摇晃的阴影，像极了解体夜大雪中飘落的党证灰烬。

瓦西里数着玛利亚乳房间的老年斑，每个褐点都和蒙皮上的锈蚀孔完美对应。

在数控机床濒死般的警报声里，他们用三种语言喊出了同一句话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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